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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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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有福人如其名,長著一張圓圓的包子臉,眼睛笑瞇瞇的,很有福相,說話討喜、很會賣巧,現年三十來歲,不知身份來歷,只知十來年前被皇帝看中調到了身邊,經過十餘年的努力成為了大太監,職位僅在大總管之下,因為能說會道,很得聖寵。

“聽聞校尉被困山中,一夜未歸,陛下、皇後娘娘知曉後,很是擔憂,咱家心裏面啊也砰砰跳的,現在看到校尉全須全尾的出來了,心中大石才算是落下。”包有福白胖的手拍著胸口,看人的目光別提多真誠了,讓人覺得他說的就是真心實意、發自內心的。

“都是沂南的過錯,累得陛下、娘娘擔憂了,也煩勞公公記掛在心上,實在是我貪玩好勝,走得深了一些,待天陰下雨之時就迷了方向。哈哈,不怕公公笑話,我覺得我一定是在陛下身邊當差,沾染了一些貴氣、福氣,這才讓我逢兇化吉,平安從林中脫困。”樓沂南比包公公笑得還要真誠,“對了,我在林中好像聽到了鑼鼓之聲,這才讓我在黑黢黢的山林之中尋到了營地的方向。”

“呀,這是太子在鳴鑼呢,太子仁厚,知曉有許多人迷失在了林子裏,不顧雨夜兇險進山鳴鑼,幸好校尉聽到了鑼聲,太子一片友愛仁德才算是沒有白費。”包有福瞇著笑眼,說話點到即止,並沒有提及太子為了樓沂南和祁承乾特意進山一事,但大家都是明白人,知曉後面的未盡之意。

“原來如此,太子是大富大貴之人,自有上天庇佑,我從林中歸來聽聞太子受傷,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包有福臉上掛上了擔憂,“太子金貴之軀,卻冒險進入山中,山中地滑,太子所騎的馬腳上打滑,致使太子落下馬、滾了下來,身體上傷情很重,被擡下山不久後就暈了過去,經過太醫們精心治療,剛剛醒了一會兒,只說頭疼。那可恨的畜生連路都不會走,已經被陛下派人杖斃了。隨侍的奴才們也不會辦差,要不是太子醒來後求情,就連一直伺候太子的小木子也會被杖斃。”

太子醒過,看來情況並不是很嚴重,但皇上卻為此震怒非常,杖斃了一批奴才和一頭畜生,但這樣也未必解陛下的心頭之恨。樓沂南眼神暗了暗繼而說道:“這些該死的奴才沒有伺候好太子,杖斃算是輕的。估計他們心中也覺得,只要太子無礙,再多的責罰都不要緊。”

包有福心有餘悸,“可不是,太子被擡下山的時候,身上都是血,咱家當時也在場,可嚇壞了。咱家伺候陛下那麽多年,還是頭一次看到陛下發了這麽大怒。”

“陛下慈愛太子,太子受傷擔憂在所難免,只是也請陛下保重自己的身體啊。”樓沂南說完後一陣恍然,“還未問公公前來何事呢,光顧著說話了,要是耽誤了公公的要事,就是我的罪過了。”

“校尉說哪裏話。但咱家還真是有事而來,一來是陛下聽聞校尉回來了,特意派咱家過來看看,咱家還帶了太醫過來,要是受傷了就盡快的醫治。二來,陛下沒有親眼見到校尉安好,心中放心不下,讓校尉治好傷後就去拜見。”包有福頓了頓,繼續說道:“咱家先前去了寧王爺那兒,但王爺的侍從說王爺並沒有回去,可是咱家聽聞王爺是和校尉一同回來的?不知校尉可知道王爺現在在何處?”

樓沂南惶恐,“沂南的任性累得陛下擔憂實屬不該,待會兒就去請罪。說到寧王爺,也是我的過錯,王爺本在林子邊緣散心,被我激了幾句才隨我一同進山,這才讓王爺一夜未歸。我們是一同回來的,王爺為保護我,身上受了一點兒小傷,王爺怕請了禦醫讓陛下擔憂,知曉我表弟懂一點兒醫術,就隨我一同來了我這裏,現在正在帳中療傷,還請公公隨我來,王爺就在裏面。”

包有福笑眼一瞇,倒是看不出其他情緒來,“如此甚好,要是王爺不在您這兒,我還要去別的地方尋找。陛下也很掛念王爺,讓王爺一同過去呢。”

包有福提到寧王爺祁承乾時,幾句帶過,可見皇帝並未真的關心他這個兒子。

包有福在說到陛下對他和對祁承乾的態度時,其用詞的前後變化完全不同,前者的頗多贅述、後者的三言兩語,那種敷衍的、輕視的態度,就算是經過了一個人的嘴巴傳達,也清晰的透了出來,被自己如珠似寶的捧在手心裏的人兒卻遭受到如此的對待,樓沂南眼中狠歷一閃而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有朝一日他會讓所有人知道,祁承乾是不能夠被忽視的存在。

包有福來時,樓沂南早早的就出了帳篷迎接,剛才那番話都是在帳外說的。帳內,榮意快手快腳給祁承乾處理好了傷口,因祁承乾現在身體情況特殊,所以用的藥也是特別調制的,好在榮意藥箱裏的藥材準備的齊全,臨時調制也不顯得倉促,但樓沂南怕這麽做藥效還是沒有精心調配的好。

時間不等人,現在不是給榮意精心制藥的時候,所以祁承乾只能夠將就的用著。

祁承乾傷口不多,有幾條深一些的較之於樓沂南身上的傷也不值一提了,但樓沂南可不是這麽想,就算是祁承乾身上添了一個針鼻子那麽大的小洞,他也能夠心疼的嗷嗷叫。

幸好剛剛榮意給祁承乾處理傷口的時候,樓沂南在外與包有福周旋,不然大呼小叫的肯定被嫌棄。

榮意收拾的藥箱的時候,看到正在穿衣服的祁承乾咋舌不已,這個人聽到自己懷孕的消息怎麽一點兒激動的表現都沒有,面色如常、語調如常,不哭不鬧、不喊不叫,甚至都沒有給表哥和他臉色看,不正常啊,正常男人聽到自己竟然能夠如女子一般懷孕不是應該情緒激動一下,哪怕流露出一個難堪的表情也好啊。

肖冰志表現的比祁承乾本人還要激動,在一邊來來回回的轉圈,一會兒說要殺掉樓沂南、一會兒又擔心祁承乾的身體,總之沒有一刻安分的,要不是比對了一下自己和樓沂南實力的差距,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肯定打不過樓沂南,估計肖冰志就直接拎著刀找樓沂南算賬了。

帳簾一掀開,肖冰志就怒目而視,恨不得在樓沂南的身上瞪出一個洞來,但看清他身後還有人跟著,便收回了憤怒的目光,分寸肖冰至還是懂的。

“包公公裏面請,帳中有些雜亂,還請見諒。”樓沂南先行出聲,提醒在帳中的祁承乾等人。

“校尉說笑了,咱家倒是看不出一點兒雜亂嘛。”包有福緊隨樓沂南進了帳篷,在帳中果然看到了祁承乾,包有福面上的笑容更加真摯了,小步向前走了幾步,包有福朝著祁承乾行禮,“包有福參見王爺。”

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藥香,有些苦澀、有些清爽,卻並不難聞,仔細分辨,可以從藥香中嗅出淺淺的血腥味,包有福小眼轉了轉,也不知這血腥味是何人身上的,樓校尉?還是寧王爺?

“包公公有禮了,起身吧。”

“王爺,陛下召見你,還請隨咱家一起走吧。”包有福不像是之前和樓沂南長篇大論,直截了當的說明了來意。

“好。”祁承乾站起身,撣去衣服上莫須有的灰塵,一身藏青色的衣衫襯得他越發的瘦肖單薄,卻也冷硬如冰、淡薄如雲、堅毅如松,寡淡的氣質中尤帶著幾分的肅殺之氣,通身的貴氣不怒而威,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味道。

包有福心裏面讚嘆,好一個妙人,無論什麽時候看到,心中都忍不住對寧王爺誇讚有佳。四位皇子中也只有祁承乾有這份氣度,比之從小被優待長大的太子更甚,可惜不得聖心,這就是最大的原罪。

“既然如此,我也正好一同前去。”樓沂南怎會讓祁承乾一人前去,連忙走上前說道。

“如此好啊。”包有福又怎麽會拒絕。

一行人往禦帳而去,整個營地中,最大最豪華的那個便是皇帝的禦帳,禦帳旁邊是皇後和太子的帳篷,此刻太子營帳前頭跪滿了太醫,為首的二人在陰雨天跪在地上商量著針對太子病情如何用藥才算是好。

“唉,太子醒來後就覺得頭疼惡心、頭暈目眩,喝了一碗安神茶睡下了才算是好些。”包有福臉上笑瞇瞇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處的悲傷,這表情控制得極好,多一分則成了愁眉苦腦、哀慟絕望,少一分則顯得矯揉造作、膚淺了事,也只有像包有福這樣在宮裏面修煉成精的才能夠恰到好處的拿捏住其中的分寸,難怪會受到陛下的寵愛,不是沒有道理的。

樓沂南也皺起了眉頭,“太子洪福齊天,會很快就好起來的。”他多說多錯,還不如少說少言,說一些表面的話,再深一些就不是他能夠說的了。

“那是當然。”包有福附和道。

到了禦帳前,包有福先行進去通報,未讓樓沂南和祁承乾在外面等候多長時間,包有福又出來了,對著樓沂南說道:“樓校尉請隨咱家往裏來。”

“寧王爺呢?”樓沂南並未行動,而是不解的問道。

“這……”包有福不知該怎麽說。

包有福還未開口說話,他身後的禦帳簾子再度掀開,走出來個身高瘦長,近似於形銷骨立的老漢,老漢面黑無須、雙眼凹陷晦澀,看人的時候莫名讓人覺得陰森可怖,此人年逾五旬,枯槁卻背脊挺直,不見任何彎曲,給人一種忠誠不屈的感覺。

老漢名叫海德勝,是大內總管海公公,對皇帝的忠臣印刻到了骨子裏頭,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敏王篡位奪權之後第一時間倒向了敏王,究竟為什麽已經無從考證,不知今世海德勝會不會如前世一般。

“樓校尉還是快快隨包公公往裏面去吧,莫讓陛下久等。”海德勝嗓音粗嘎沙啞,就和沙礫在地上來回摩擦一樣,每每聽到都刺得耳朵生疼。

“海總管怎麽勞您出來了,我正要進去,只是很好奇寧王爺怎麽不隨我一同進去。”海總管伺候過兩任帝王,雖然性格不受皇帝喜愛,但卻深得皇帝依仗,在宮中地位不可撼動。

“陛下對寧王自有安排,既然校尉想要知道,咱家就此說了也無妨。”海德勝模樣死板,對誰都不見恭維之色,就算是見到了樓沂南的爹樓振山也是一副死硬刻板的面孔。“陛下口諭,寧王進入山林未在落雨之前歸來,累得太子憂心,還因此身受重傷,此等行為要是讓世人知道,只會怨怪皇家兄弟不睦,讓眾臣寒心。為了彰顯寧王的友悌之心,陛下特讓寧王跪地祈福,保佑太子安康,保佑大齊平順。”

樓沂南聞言大驚,虎目圓瞪,兇狠之光幾欲吞食表情僵硬刻板的海德勝,還有海德勝身後的帳簾,一簾之隔的皇帝掌握著生殺大權,要人死就死、要生就生。作為皇帝,祁承乾身為人臣必須遵從,如果不從,便是不忠;作為父親,祁承乾身為人子必須服從,不從便是不孝。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帝只恨樓沂南和祁承乾得到了太子過多的關註,害得太子雨夜進入山林、身受重傷而歸,哪怕太子要進山不僅僅是為了樓沂南和祁承乾,也不是樓沂南和祁承乾喊他進去的。

兩人之過,憑什麽只讓祁承乾一人受罪。

樓沂南後悔,後悔自己力量還太過弱小,他真想立刻就提刀將所有傷害祁承乾的人砍死,可恨,他現在不能。

怎麽辦?如何是好?

祁承乾仿佛是感覺到了樓沂南的憤怒,姿勢微動垂在身側的手借助於寬大的衣袖輕輕的握上了樓沂南的手,只聽祁承乾說道:“本王定當遵從,只是不知陛下讓本王跪在何處為大齊百姓祈福。”

“這,陛下未明說。”

“本王明白了。”祁承乾點頭,“樓校尉既然已經聽到了陛下對本王的安排,還不快快進入帳內,怎麽好讓陛下久候。”祁承乾不讓樓沂南為他冒險,違逆陛下,後果不是現在他們可以承受的。

“王爺教訓的是,微臣現在就去。”樓沂南回握住祁承乾的手,他心中大略的知道祁承乾要做什麽,但擔心之情無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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